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撸书斋 > 其他 > 共同富裕-同人文 > 画眉6:花明月暗笼轻雾
  “那天你们走后没多会单位有人找他,他就下山了,我在寺里看完夕阳才回去。”
  “唉呀,书记真是辛苦,放假也离不了他,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呀——”
  “绮含。”
  陈佳辰趔趄着撑住桌沿站定,面颊酡红,醉眼乜斜,手腕一扬一沉地挥动着,顿挫道:
  “我、我应该向你老公道歉,我那天没控制好情绪。是的!但是,我不道歉。为什么?因为你老公实在太渣了。”
  “坐下!陈佳辰,你不坐下信不信我给老卫打电话让他管管你……”
  “什么意思?”
  “稀奇,你打,你现在就打,我不知道你在他跟前这么大面子呢。”
  “你多喝两杯又找不着东南西北是吧。”
  许维美有点恼羞成怒,转而亲亲热热挽起高绮含胳膊,指点着对面的女人嘻笑:“含姐你看我说过什么,这人就是人菜瘾大酒品太差劲!之前和叶叶还有茶姐吃饭那次你记不记得?你家老公管太严错过好戏了。散席后她抱着叶叶大哭,非说茶姐害得她命好苦,让叶叶给她作主。”
  “怎么害她了?”
  “说茶姐藏着掖着好男人自己玩、不介绍给她,害她在渣男身上蹉跎十年青春,哈哈哈。”
  “哎哎,别乱说话!”陈佳辰急得拍桌子,“孩子在家呢。”
  叫嚷这会儿已经八点了,保姆要下班,领卫祎一齐到餐厅。陈佳辰见到儿子立刻换张慈母面孔,将男孩抱上膝盖坐着,弹掉手心的橡皮屑,又吻额头,不知道怎样疼爱才够,哄他叫人:
  “这是高阿姨,漂不漂亮?咱们在金银山你见过。以后记住了哈,她是周从嘉老婆……”
  “谁是周从嘉啊?”
  “高阿姨老公呗,小笨蛋。妈妈没喝多。乖宝作业写完了是不是,带妈妈去看看。你们先吃着,等我啊。”
  陈佳辰一去就不回来,过了十分钟,楼上传来女人极力压制怒意的低吼:“能不能坐在凳子上写!能不能?”
  高绮含和许维美相视一笑,起身踱到露台欣赏几架奇花异草,自然聊到陈佳辰身上。
  “卫祎看着挺机灵的,也要她操心学业?”
  “那孩子到现在写数字还写镜像的,一见书上的字就发晕,外语也讲不好。不是笨,就是偏才,对韵律节奏特别敏感,喜欢唱歌跳舞什么的……不是供不起,真有家业要继承呀。他家思想很传统,看别人唱歌跳舞是陶冶情操,自家孩子沉迷这个就是不务正业甚至自甘下贱了。”
  “太严重了吧,孩子那么小哪有爱学习的,有个兴趣特长是好事啊。”
  “人太多竞争激烈呀,真不出挑也没人鞭策你,转头就培养别人了。她每次带小祎回老宅见长辈其实就是阶段性考核呢,所以逢年过节总瘦个叁两斤,吃不下饭。”
  许维美压低音量,“不怪她焦虑,娘家没人,自己没有一技之长。万一老卫日后变心,只有孩子这筹码能谈判。老卫要是连孩子都不在乎就真没辙了。”
  “真照你说的,应该再生几个,生多了才有的选,不像现在只押注小祎、她和孩子压力都大。”
  “我早劝她开小号,她怕疏忽卫祎,怕身体恢复不好;又觉得不怪孩子是老卫基因就不行。依我说管他这那,赶紧备孕,孩子多就比少强——谁知道到底犹豫啥呢?”
  露台间处处芳枝曳地,香花含露,晚风透过古拙的窗棂播散开沁人心脾的甜香。俩人都想到落红残花的意象,略有沉重。好像面对癌症末期病人似的,宽宏了陈佳辰百般不逊、唯追念那股却之不恭的妩媚柔情。
  到底是他人的命运,雾里看花般叹惋片刻,已然‘仁至义尽’,并没人会真的放在心上。
  再回到餐桌前,陈佳辰已把孩子哄睡了。帮小孩洗脸时弄湿袖口,新换了珊瑚粉的灯笼袖睡裙,鸡心领从锁骨末端向下挖到两叁公分乳沟处。女人虽然面带微笑,但隐约颤动的眉头肌肉还是泄露其真实情绪。
  许维美以为陈佳辰是被卫祎气的,添水倒茶安慰她家家都一样。陈佳辰推开茶杯,取过桌上两盏残酒都喝尽了,盯着虚空长叹一声。
  她二人都说干脆聘个住家育儿师、把辅导功课的任务全摘出去。陈佳辰勉强苦笑,以‘卫翀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过夜’为由搪塞几句,脑子晕晕沉沉,还转着方才短短一通电话。
  例行打给在岛国出差的丈夫,响铃到一半,听到年轻女孩的甜嗓,喂?嫂子。她看眼钟表,又听到水声淅沥,心脏骤然沉坠,一时梗塞无语。尹秘书称他们一行人才结束应酬活动,卫翀在洗澡,她在用他手机处理一些信息。
  “呀,是这样。”
  无法分辨这是刻意示威还是问心无愧不屑于避嫌。要是问,也能得到圆融得体的解释,反而心灰意懒,没有试探的闲情了。挂电话前不得不履行贤妻的本分:
  “喝了多少?……那要麻烦小尹你了,关照他不要洗太久,睡前喝点温水。”
  她靠在床头柜讲电话时,黄朦朦的灯光笼罩着孩童的睡颜。这角度能看到长卷睫毛,圆鼓鼓的两颊和一点粉红唇珠,糅合自己与卫翀种种特质。天真烂漫、不察人世险恶的金子的心,奇迹般脱胎于两个污迹斑斑的灵魂。
  母亲的身份荡涤掉出卖己身的罪孽,陈佳辰伸手摸在卫祎头顶,反像得到天神的祝福和权柄,一时原宥了周身有关通奸、欺瞒、贪婪、傲慢等的阴霾。男人低声说“你到那边去”,然后接过电话问陈佳辰怎么还没睡。
  她禁不住微笑,想起在十几岁最纯净的少女时代,曾毫无逻辑地坚信自己会将爱欲、贞操、责任,奉献给唯一注定的某个人。那个人对她亦是如此。无需任何实质契约,无形的伟力自会将他们送到彼此对方,终身相依相偎。
  “刚要睡,睡前突然想起你,想知道你在做什么。怎么样,今天忙不忙?……嗯嗯,那晚安,我也爱你。”
  心跳平复,醉意削减,陈佳辰疲惫地站起身,不经意对上窗外一弯娥眉新月。受那清冷光辉吸引,心头忽冷忽热,又感到一阵无药可救的恐惧、孤独和悲凉。
  “佳姐,你别忘了绮含道个歉?”略带揶揄的问话打断了陈佳辰漫无边际的沉思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“忘啦?你平时骂骂卫哥和老沉就算了,怎么喝点酒,是个男的就开喷?”
  几经暗示,陈佳辰终于想起来自己当着高绮含的面顺嘴把周从嘉骂了。她登时汗颜,端起酒杯,向高绮含赔笑。
  “对不起,我喝多了就乱讲话,自己都不记得说什么了。我错了,这是毛病,得改。”
  高绮含止住陈佳辰第二杯酒,笑道:“不用这样。我听他说你们是高中同学,在米国也见过,那其实是熟人啊。骂就骂了,有依据地骂没关系嘛,他也要汲取批评、加以改正。”
  “哎……害,哪儿的话。”
  陈佳辰起了一身粒子,借擦嘴避开高绮含的目光,心虚片刻,突觉自己这次真没招惹他呀!即刻坦然起来:“我在他那破学校借读不到一年就出国了,过五六年读研的时候才又偶然碰到,他那会都谈女朋友了。哈哈,哪有机会熟,我真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……”
  换作旁人也许就混过去了,可高绮含仍要追问:“那怎么说他渣?爬山那次,你好像也看他很不顺眼。”
  “我这,你……”
  周从嘉就是颗灾星,害她魔怔似的老干蠢事,陈佳辰绞尽脑汁才挤出几句话:
  “他前女友后来在米国多读两年书,同我喝过几次茶,就聊到她恋爱的事……你老公太守男德啦,好容易谈个帅哥,大半年连吻都没接过,稀不稀奇?我替学妹打抱不平,对他有偏见,觉得他太清高、太能装。当然和你接触久了早不那样想了,这都是缘分,是命。命运注定他要到你身边去和你结为一家。好了,含姐,我敬你一杯。”
  高绮含颇为受用,脸上浮露不战自胜的微妙笑意,一掠鬓侧的卷发,笑道:“嗳,我知道燕书,很优秀的女孩。他们还吃过两次饭呢,我有事就没去凑热闹。”
  这话题便告一段落,叁人转到露台透风醒酒,东拉西扯地闲聊。高绮含有些羞赧地微笑,称确实有要孩子的计划、约了下个月体检。许维美问想要男孩女孩?陈佳辰倒插嘴:“女孩,女孩!绮含你看卫祎帅不帅?给他俩定娃娃亲!”
  “哎哎,什么意思,不是说给云舒?再帅你也不能许两家呀。”
  “那是乱伦!你家胖丫管我叫干妈呢。”
  几人哄笑一阵,高绮含注意到花架底层有一大盆灰绿的仙人球,混在鲜妍娇丽的花草间格格不入。陈佳辰才展露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,说是大学朋友送的,养了十多年,既不浇水也不施肥,反而比其他精心侍弄的植物长势还好些。
  十点多了,许维美住得远,陈佳辰拜托家里的司机先送她回去,挽着高绮含仍回到露台,听她给家里打电话。
  “刚结束?……我在陈佳辰家,卫老板他老婆。吃饭聊天,她老公去国外出差了不在……喝的不多,不用来接,我打个车回去就行。可以,那你帮我叫车。冰箱有中午炖的汤,要是饿就热一下……好呀。再有半小时应该就到家。等我哦。”
  她端详高绮含打电话时的微表情,仔细聆听电话两头的内容。形容不出电话里周从嘉的腔调,似乎类似的对话已出现无数次了:熟稔、关切,略带一丝漫不经心,毕竟很快便会见到面。这女人将离开她,到他身边去、到他的臂弯里。
  她呢,就抱着无处可归的爱恋和注定落空的幻想继续打发长夜吧。也许有人能陪她聊电话,也许再来点酒精,也许运气好直接睡着了。
  微凉的夜风一鼓一张,吹熄了陈佳辰长久摇曳的情欲之火,更为幽暗的情绪在空洞之处悄然滋生。比起嫉妒,更近似徒劳无功的悲愤。
  她虽屈服命运的摆布但依然心有不甘、泣涕涟涟,不明白幸福何以总是捉弄人似的离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。
  情绪低到谷底,人却飘飘然地沉醉了,面颊潮红,眼皮微肿,泫然欲泣的神态。高绮含不要她送,陈佳辰不肯,一定陪高绮含在地下车库等着。
  “你心情不好,是么?”
  高绮含揽着她肩膀,环视四周,寻个地方带她坐下。
  “有什么事情跟我讲讲?没准我能帮到你,就算帮不到你,说出来也舒服些。”
  “我……我想……”
  她泪眼迷蒙看着高绮含,好像对着半个周从嘉,什么谎话也编不出来、又不敢直接说我想睡你老公。
  “你想什么?说出来吧。”
  高绮含紧挨着她肩膀,两手相握,深褐色的大眼睛静沉沉的。深邃、平静,好像已然看破她内里淫邪的灵魂。某一瞬间陈佳辰以为自己跪在告解室的窗格前,真要将一切都倾盘托出了。
  其实这些只是陈佳辰一厢情愿的被关怀被理解的错觉罢了。也许她心底也清楚,但不妨碍她想靠近这团令人心安的温暖。
  陈佳辰一面信奉爱情只关乎一个人最本质的本我,一面又相信是自己性格不好、不聪明、思想浅薄等等才无缘真爱。她把高绮含看作圣女、最完美的女人,否则无法接受她从从容容就能享用自己曾疯狂肖想的幸福。
  她深吸一口气,伏倒在身旁女人的肩膀里泪流不已,即使心里清楚这行为相当唐突。羡慕、妒恨乃至悲伤将她的心淹没了,她将高绮含抱得越来越紧,搓圆捏扁,恨不能把她的幸福榨汁般榨出来让自己也沾沾光。
  春条般柔韧的手臂环着她的后背和腰,拍打几下,顺着脊椎来回轻抚。她听见女人低沉柔和的絮语:“亲爱的,你哭得我心里跟着难过,不想说算啦,哭吧,嗯?”
  她茫然地抬起脸,任由高绮含擦她没完没了的眼泪。颇为温情的举止令陈佳辰为自己卑劣的念头懊恼惭愧,在心灵上对高绮含更为依顺了。
  他的妻子不也相当于他吗?她满心恋恋不舍这欢愉,感觉自己又在亲历一场离别,而下一次团聚还不知是什么时候。
  “我舍不得你走……”
  “我明天要上班呀。改天带小祎去我家玩好不好?我给你做饭吃。”
  “改天是哪天呀?”她抱着高绮含的胳膊,眼皮打架,明明衣着单薄却感到浑身暖洋洋的。
  “都行呀,回头咱们微信上聊。你爱吃什么都告诉我——”
  陈佳辰拉起高绮含两只手贴在自己颊侧,目光柔软而笔直、呆愣愣地看着她。片刻后她把手搭上高绮含肩膀,蜻蜓点水般碰一下脸颊,然后闭眼,偏头吻住嘴唇。
  临到终了,她在女人的下唇舔一下,然后埋在高绮含颈间微笑道:“绮含,你身上好香……”
  “女士,是尾号1207吗?是您叫的车吧。”一位妇女略带尴尬地打断陈佳辰的呓语。
  “啊……啊,是。”
  高绮含脑子还晕乎着,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热吻,本以为陈佳辰是奔她老公去的,敢情是冲自己来的?她勉强拖着陈佳辰站起身,一转身,才看到周从嘉竟也站在司机身边。
  这下子高绮含CPU彻底干烧了,想扒拉掉陈佳辰反被搂得更紧,想解释又不确定周从嘉看到多少。
  还是周从嘉若无其事地打破沉默,支使高绮含把陈佳辰叫醒让她回去。
  陈佳辰是真喝晕头了,睁开睡眼反应半天,然后拉起裙子冲周从嘉行了个俏皮的谢幕礼,笑嘻嘻叫道“周书记您好呀”。
  察觉周从嘉脸色难看,高绮含赶紧横在两人中间哄陈佳辰回去,陈佳辰还想再抱她一下被周从嘉横臂拦住了。她只得同高绮含依依惜别,然后乘电梯上楼了。
  刚进家门换了鞋脱掉外套,门铃又响了。陈佳辰以为是高绮含落了东西,未经思索直接拉开门,男人面色阴沉地立在门口,一手撑开门一手推开陈佳辰,径直走进屋来。
  陈佳辰梦游似的跟在周从嘉身后关上门,站原地反应半天,不知道是他走错了还是自己走错了。她立在鞋柜前,确定这是自己家,便蹲下来给客人找一次性拖鞋。
  “你起来。”
  周从嘉一把陈佳辰从地面薅起来,女人叫着“疼”挣开胳膊,反手捶了他胸口一下。他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怒火,尽量平静道:“我得和你谈谈。”
  “好呀没问题。先换鞋嘛,不然我还要擦。”她督促周从嘉换鞋,然后拉他到岛台边坐下。灯下观美人,陈佳辰托着下巴禁不住要微笑,眼里一切都水汽氤氲的。
  “聊什么呢?你要喝酒吗?你把外套脱掉吧。”
  陈佳辰绕到桌子对面,伸手摸他夹克拉链,被周从嘉推开手。她抬眼看他一眼,旋即低下眼皮,爬上他旁边的高脚椅,膝盖有意无意挨着他大腿。
  沉默一晌,周从嘉开口道:“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?”